草如

清单ing……排单很满,再接看心情,接受钞能力加急

关于夏日的一切

其实是客单,但是没有买断,而且自己很喜欢,所以放在这个合集里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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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来不是一个非常喜欢夏天的人。我喜欢米粥一样洁白的雪、喜欢秋日微温的风、喜欢四月嫩柳抽芽时的绿,唯独不待见夏日里蓝得恼人的天和潮湿憋闷的腋下。


可是细细想来,我也并非对这烁玉流金的季节全是厌恶。总有些回忆只能发生在夏天,总有些人的面貌在烈日和蓝天下镌刻得最为清晰。


我幼年时期最深刻的夏日回忆发生在母亲的电动车后座上。


燥热的东南风呼啸着从眉梢颊侧驰过,湛蓝的天,凝滞的云,二环永远动不起来的车流,这就是我在上课的路上所能瞧见的一切事物了。


课外班聚集在西四一片。那里是老城区,街边都是带带相连的灰色平房,平房屋檐下挂着木头招牌:“亚克力玻璃制作” 或者 “皮包清仓大甩卖”,平日里冷清得连乌鸦都懒得光顾。


我还记得西四北大街的尽头有一家印刷厂,印刷厂的旁边就是北大口腔医院,在路口往北一拐,电动车“呜呜”地行驶两分钟,就到了路边的课外补习班“巨人学校”和“学而思教育”。


每个夏日的傍晚,我在黑洞洞的楼门口停下脚步,背着粉色革皮书包佯装走进大楼,蹲在楼梯拐角看母亲的电动车在泛着油光的柏油路上一路疾驰远去,随后一蹦一跳地跑出教学楼,往北一拐,在三百米远处的报摊前停下脚步。


“我要一根绿舌头。” 我有些羞涩地对守报摊的大爷说。


“一块五,冰柜里自己拿。” 大爷扇着蒲扇,手中的报纸哗啦啦作响,白色跨栏背心下似乎隐隐冒着热汗。


我欣快地应过声,两只手拉开冰柜柜门,扑面而来的冷气令人舒服得眯起眼。绿舌头扁扁一根,藏在许多冰棍之下,不是很好找。那哗啦啦翻动冰棍包装纸的声音和含着冰棍走回教学楼的路上时所见到的淡粉色夕阳就这么印在我的脑海里,至今记忆犹新。



到了初中,夏天的关键词就变成了“绿豆汤”和“运动会”。


母亲是个很细心的人,每年夏天都会在早餐里为我加上一道绿豆汤,清热解暑,健胃止渴。她的绿豆汤做得很稠,挨挨挤挤的豆子在碗底沉睡,瓷勺一搅便在碗里打着旋儿翻滚,看得我眼花。


运动会的那天清晨,天色亮得很早。我照例起床穿衣,坐在餐桌前喝下那碗不加糖的绿豆粥,随后兴高采烈地踏入一地阳光中去。


活动的场地位于石景山体育场,隔过两条街就是石景山游乐园。由于我自小身子虚,所以什么项目都没报,和朋友并肩坐在看台上塞着耳机打着遮阳伞听歌。


夏季运动会考验运动员的体力和耐力,更考验观众的体力和耐力。没过多久,我就被头顶炽热的阳光烤得像只火炉里拔了毛的鸭子,龇牙咧嘴地在滚烫的塑料座椅上扭来扭去。


“走,去买根冰棍。” 朋友戳了戳我的胳膊。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道出了我的疑问:“门口保安看着呢,怎么出去?”


她眯着眼朝我笑了。


“来的时候你没发现吗?东边的围栏有个缺口,猫着腰就能过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反驳的意见就被拽着胳膊从座位上扯了起来。


“老师,我们去趟卫生间。”


得到应允后,她紧紧牵着我的手将我一路带出体育场后门,顺着土石小路向东走,终于来到了那处黑漆围栏的缺口。


我们左右环顾一周,只能瞧见簌簌摆动的无边野草和远处一片湛蓝如画的天空。


“走!” 她低声道。


我们前后穿过围栏,手心脑门都是汗,刚一出去就撒丫子跑了起来。滚烫的风拂面而过,高高挂着的层云纡尊降贵地为我们伏低了身躯,脚下的石子咯吱咯吱作响。风和日光灌进衣袖领口,柔柔绵绵使人快活。


跑了不知道多久,朋友忽然停了下来,一边扶着膝盖喘气一边扭过头问我道:“想不想去游乐场?”


我愣了愣神,在她漆黑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心跳快得足矣和运动场上的短跑队员赛跑。


体育场和游乐园的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两公里,我们在街角找到两辆共享单车,一前一后地骑着车在马路上慢悠悠地游荡。


石景山算是郊区,路上行人并不很多,车流也少,我跟在朋友身后叮铃铃拨弄着车铃,一瞬间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畅快。作为传统意义上的三好学生,逃课逃学这种事情向来和我们无关,但是这一次突然的出走似乎在某种意义上昭示了一种青春的解放,而这种解放似乎只能发生在这样干燥、敞亮、寂静、嘎嘣脆的夏天。


石景山游乐场的设施都已很老旧了,园区内空空荡荡没有游人,两个女孩拉着手穿梭在各式各样暂不开放的游乐设施之间,一人的手里举着一根老酸奶冰棍,面上挂着满足的笑意。


“去坐激流勇进吧,那个十分钟之后开放。” 朋友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朝游乐场的南面走去。


工作人员为我们发放了透明雨披,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雨披的后面还有帽子。一场游戏结束,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捧腹大笑。


我们浑身湿透,在阳光和微风下紧紧拥抱。刹那间时间定格,仿佛此后的一生都将这么无忧无虑地流淌下去。



高中时期,关于夏日的初始印象是军训。


我早已不记得军训训练场的名字,却对训练场内尘土飞杨的沙石地和一排红色砖墙外的远山印象清晰。


第一次集合的那天,队伍中站在我前面的姑娘前后晃了几晃,忽然像根面条一样软倒在地上,白净的面颊上擦出一片血迹。我吓了一跳,赶忙扶她起来,大声喊报告,搀着她往医务室走。


“就是中暑,没多大事。” 校医坐在帐篷里笑眯眯地拆着藿香正气水,抬头看了我一眼,“平时多喝水,身体不舒服及时喊报告。”


我点了点头,扭过脸又看了一眼那个虚弱的女孩,发现她也正看着我。她朝我虚弱地笑了笑,开口道:“我叫韩瑜宛,你叫什么?”


当天傍晚,我们在队伍解散后的休息时间里坐在宿舍前的小马扎上看夕阳。


那时候天色正绚丽,空气也凉爽,天空上的云条条排着,像母亲做的清蒸鲳鱼抹了香油,从中间横着切几刀,白里透黄,一片灿烂。我忽然觉得心中宁静,心跳沉稳又坚定,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就那么静静地同韩瑜宛并肩坐着,目光穿透树梢,穿透层云,穿透无尽的远山。微风轻轻擦过浸汗的发稍,挟着树叶的细语飘向远方。


“你以后想做什么?” 韩瑜宛忽然问我。


“我不确定呢,” 我同她讲,“不过我喜欢写作。当个作家就挺好的。”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始和我谈她的理想,她的家庭,她的嗟磨,她的爱情。我们支着脑袋仰望头顶的树梢,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暗,少女的絮语在一汪幽蓝中显得极合时宜。时间一晃而过,教官吹起哨令众人回寝休息。临走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远方——天已经黑下去,几颗星在头顶闪现,尽管是深邃天幕上极弱的几点亮光,也使我的内心获得了一种丰盈的力量,一种坦然面对未来的、一往直前的力量。


到了高二,十二到十四班的学生因为教学场地问题被迫搬到东小院的一排平房里上课。


每年夏天,院子里的老梧桐树都会开一层紫色的喇叭状小花,有时雷阵雨一浇,哗啦啦地响,在教室里都能听到树枝嘎吱嘎吱摇晃的声音。这种时候,下课了跑过去一看,常常能在地上捡到几根折断的枝条,枝条上挂着一串紫色小铃铛,正好适合女生举着靠在平房的红墙上拍照片。


毕业那年的夏天,许多人围在梧桐树下聊天。


“明年就见不到咯……”


“怎么,你还想爬上去不成?”


“谁还记得余老师路过树下被花砸到以为是鸟屎的那件事?”


在叽叽喳喳的一片吵闹声中,在澄净的日光和微风里,在扬起的笑眼和嘴角间,青春年华一点一滴地溜走。



上了大学以后,正巧赶上疫情,我多半时间都在家上网课。


2021年夏天,小区里多了一只狸花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我下楼走到单元门口时,它都会眨着一双薄荷绿色的眼睛朝我喵喵直叫。时间久了,我们熟悉起来,我开始知道它叫是因为饿。


我买来猫粮,迎着翻飞柳絮蹲在单元门口往塑料碗里倒颗粒,它就蹲在一边舔着毛看我,等我倒完了猫粮再上前悠哉悠哉地大吃特吃起来。


它喜欢一层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树下有一个铺满草屑的凹坑,刚好作为它睡觉的温床。春夏交际的时分,海棠树上开了一层粉白交叠的花,清风吹过时花瓣簌簌飘落,落到它黑黄交错的毛上,叫人想起古时候贵妃怀里的狸奴。


盛夏时节,我窝在家里不出门。身后的空调吹出飒飒凉风,手边的西瓜汁滚着一层气泡,眼前的笔记本电脑上放着网课,一切都舒适惬意。


“下楼转转吧。” 母亲为我端来一盘切得薄韧晶亮的苹果,温声开口。


我伸了个懒腰,点点头,扭过头望着窗外那一片扎眼的蓝。


又是一年夏天。也不知道楼下的那只狸花猫,吃得饱不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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